“细体（弟弟）啊，体啊过都新年多鱼啊，以后都是好运传啊……”

　　每逢春节，阳东区东平镇疍家女们总爱吟唱这饱含祝福的咸水歌。海事难测，风高浪急，家里老母亲、好姐姐向开年第一次出海的疍家男丁边唱边叮咛，要多抓鱼，更要小心保护好自己。押韵上口的语音、娓娓道来的语调，仿佛让人身临其境。比新春年味更浓郁的，是疍家人对大海的敬畏、对丰收的期盼和对至亲的关爱。

　　忆从前

　　船上过年　有肉有糖美滋滋

　　杨爱今年65岁，人称“爱姨”，是咸水歌的拥趸，也是东平渔歌协会副会长，平日常带领一群疍家女即兴叹歌、斗歌。“叹就是唱，以前疍家人嫁女儿，都喜欢从晚上唱到天亮。你唱几句，我回几句，斗歌才有意思。”东平发展、海鲜渔获、家长里短等，都能成为爱姨和歌友们唱歌的主题，春节前后，疍家人兴致更浓。

　　“每年大年初一，渔民都会请我们到东平渔港码头唱咸水歌，这两年受疫情影响，暂时不能去唱了。”春节前夕，记者走进爱姨临近东平渔港的家中，听她和几个疍家女娓娓道来疍家人以前在船上过春节的传统习俗。

　　爱姨说，东平渔港有700多艘大大小小的本地渔船，镇上现有人口4万多人，其中约有3万人是渔民。上世纪六十年代左右，为鼓励渔民上岸居住，让年轻后代接受系统教育，当地部门推行“三仔上岸”制度。针对有三个或更多孩子的渔民家庭，经镇政府、渔业大队和渔民本人共同出资，一大批东平渔民顺利上岸入住“三结合房”。

　　“上岸前，渔民一家三代都是以船为家、以岛为营，春节也不例外。”爱姨介绍，每年春节来临前，常年在海上谋生的渔民喜欢将船驶到有淡水的地方，如阳江石觉寺码头一带，爱姨的父母则选择停泊至漠阳桥往下河道。停好船后，像普通人家“扫屋尘”一样，疍家人也在节前“洗咸气”，用柚子叶水仔细清洗船身、柜子。

　　为备好过年大餐，渔民会搭小艇去买齐年货。一些渔民在船尾养了几头猪，节前还会热火朝天地杀猪，忙得不亦乐乎。爱姨说，无论大人小孩，最开心的莫过于吃除夕那顿年夜饭了。有菜、有鱼、有肉，还有包子、糕点、糖水，平日开船鲜少能吃到的猪肉和糖，在这一天都可以大快朵颐、尽情享受。

　　新春来临之际，船身四周贴满的红色“广钱仔”格外耀眼。这些小张的疍家春联无不与海相关，船头贴“鱼虾大汛”，船尾贴“风调雨顺”，中间贴“上落平安”，渔民对新年所有的期盼跃然纸上。大年初一晚上，渔民喜欢煮番薯，寓意“有时有运”；还要吃鸡饭、鱼饭，烧柴火打火锅、唱渔歌，船上一直热闹到天亮。“渔民都说，牙口不开，财路不来，所以年初一是吃吃吃！”爱姨笑盈盈回忆道。

　　大年初二，疍家人便忙着在船上“走亲戚”。绳子绑好、两船相连，大家就可走船串户了，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午饭、炊年糕。“糕点炊得越靓，新年就越吉利。”开年后，疍家人还会选吉日“行桩”。所谓“行桩”，就是放松缆绳，让船挪动一下位置再锚定，然后以干净海水浇几下船头，烧香拜神。出第一趟海捕鱼前，渔民还会绕着渔港行船一圈，然后再出发“起头水”。

　　话今朝  上岸过年继承传统添新俗

　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，东平疍家人陆续上岸定居。从十几岁上岸至今，爱姨说，自家有“家口船”的家庭，还保留着很多以前在船上过年的习俗，比如过年前贴“广钱仔”。比如大年初二照例要给船“松动松动”，但不是“行桩”，而是“着机”，启动渔船引擎，寓意“松手松手之后，生意大富大贵”。

　　农历腊月廿九，渔民们依然虔诚地将大吉大利、香芹、蒜头、番薯等好意头的吉祥物放在船头，然后上岸回家。除了在渔船贴满吉利话，渔民们也跟岸上人家一样，在自己家里贴对联、贴福字。

　　上岸后的渔民，仍保留着大年初一晚吃夜宵的习惯。爱姨说，大年初一晚上，渔民们会将桌子、椅子放在家门口，一边打火锅、一边聊天，有精力的疍家后代依然一夜不眠过大年。

　　大年初二，疍家人喜欢去庙里问年运、起水福，期盼新的一年风调雨顺，生意兴旺，人口平安。爱姨说：“以前无论多么繁琐，渔民肯定会下船拜神，现在没有严格的规范了，有‘家口船’的渔民还会下船拜神，其他的已经在家里供神了。”这一天，在岸上的渔民可谓忙个不停，外嫁女儿、侄女回村“来荡”，白天要煮番薯、做面做饭，晚上还要走访慰问老人。走亲访友从靠绳连船，变成了“短途步行、长途驾车”等现代方式。

　　“节前渔民已经休息了十几二十天，开年鱼虾特别多，价格也卖得好。所以渔民最快赶在年初三、年初四，请好工人就要出海捕鱼。有些会另择吉日，或是等人齐再出发。”爱姨说，相比以前的木船，现在的钢制渔船要先进、稳固得多，渔民也很注重渔船保养，基本是每三个月保养一次。年初三开身（即出海）之前，渔民们基本都已经在船厂加好油、刷新油漆，做好各种准备。

　　对渔民而言，船曾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“小家”，辽阔海洋则是休戚与共的“大家”。虽然上岸几十载，疍家人对船的爱护之心、对水的敬畏之心却从未改变。一些关于春节的习俗不断“进化”，但渔民对“蓝色粮仓”的感恩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直在传承。

　　“细体啊，啊呀牛啊年之过完虎年又来啊……”渔歌早唱，新年已到。祝福疍家渔民，不管在船上还是岸上，年年有鱼、岁岁兴旺。